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揭秘1929陕西大旱食人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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旱魃食人录-1929年陕西大旱

时间:1929年

地点:陕西全省

灾种:干旱

灾情:死25万人,出逃40万人,被卖妇女30万人,为20世纪世界十大灾害之一

空前劫难持续3年,陕西全省无县不旱;殷实之家,举室啼哭,中下各户,延颈待毙

晋豫人贩蜂涌而至,妇孺身价不及斗米的三分之一,《申报》惊呼:"救命!"

食人惨剧确有其事:两位老人的目击证言,令人毛骨悚然

狼的故事骇人听闻。老人说:"收生哩,老天爷派狼来收生哩……!"

1929年的陕西大旱灾,是本世纪中国饥荒史上最惨烈的一场灾难。《西行漫记》一书的作者、著名美国记者埃德加-斯诺先生,曾对这场灾难作过如下描述:

"在那里,我看到成千的儿童由于饥饿而奄奄待毙,这场饥荒最后夺去了500多万人的生命!那是我一生中觉醒的转折点;我后来经历了许多战争、贫穷、暴力和革命,但这一直是最使我震惊的经历,直到15年后我看到纳粹的焚尸炉和毒气室为止。"

天色大变

陕西省地处中国北部黄土高原,是中国干旱多灾的省份之一,历史上旱灾频仍。据陕西省自然灾害资料记载,自公元前780年至1947年,全省共发生旱灾316次,其中大旱103次,特大干旱42次,民间向有10年一小旱、30年一大旱之说。1929年大旱前的50多之间,陕西曾相继遭受两次物大干旱的袭击,即1877年(清光绪三年)和1909年(光绪二十六)两场大旱灾,其中以清光绪三年大旱危害最烈。那次旱灾吞唾了近100万人的生命。现存于陕西省博物馆的碑刻《荒岁歌》,对1877年那场灾难的惨景作了真实生动的记述:

"……天降甘霖雨,先年8月间,直旱得泉枯河瘦井底干。

天色大变,人心不安,处处祷雨,人人呼天。

诸物甚是贱,粮食大值钱,壮者饥饿逃外边……

男女逃避城堡寨,腹中受饿不安然。

榆树皮拌蔺根面,一斤还卖数十钱。

大雁粪,难下咽,无奈只得蒙眼餐。

山白土,称神面,人民吃死有万千。

兄弟无粮难共患,夫妻无面结仇冤。

老幼相见无所谈,彼此只说饥饿言。

饥饿甚,实在难,头重足轻跌倒便为人所餐。

别人餐还犹可,父子相餐甚不堪。

路旁没走,街头有女言,半夜三更哭连天。

大路旁,或死后,或死前,可怜身体不周全。

六亲都不念,伤生就在眼目前。

人肉竟作牛肉卖,街市现有锅煮煎。

家有亡人不敢哭,恐怕别人解机关。

尸未入殓人抢去,即埋五尺有人剜。

各村皆有抢汉,即有粮食也不安。

四乡争夺胜算,大街抢物人难看。

路有女流辈,洛东西南,随人奔走往外县,那时节何论女男……"

而1929年的大旱灾,其持续时间、受灾区域、被灾人口惨烈程度等,均已超过涉及光绪三年的大旱。

1928年春末,旱象初起,全省几乎所有县区滴雨未降(92县,无县不旱)。夏粮绝收,秋粮未能下种,连续两季颗粒无收。当时除少数殷实人家之外,绝大部分农家都很少存粮一般都是"收一茬庄稼吃一季粮"。这样,在两季绝收的情况下,灾情于1928年秋便迅速蔓延开来。

"地无余湿,屋鲜尽藏,赤地千里,万井封锁无烟"。"殷实之家,举室啼叽,中下各户,延颈待毙"。

成千上万 饥民,在田野上搜寻草根、树皮充饥。很多人四处拣集鸟类,用水淘洗之后,挑食其中未完全消化的粮食颗粒。大荔、澄城韩城一带,少灾民吞食白土充饥(谷称观音土。一种质地很细的土壤粉末),食后不久即腹附而死。"耕牛骡马,宰杀无存",狗、猫,甚至老鼠,都成了灾民捕捉吞咽对象。

至1928冬,灾情愈演愈烈。大批走投无路的灾民背乡离井,出外逃荒;数十万妇女儿童,被卖出省外;各地饿毙灾民的数字,成倍加番地往上增长;吞食人肉的惨剧也相继发生。

1929年2月,当时的国民政府派卫生部长薛笃弼赴陕调查灾情,陕省主席宁哲元陪同薛察看了潼关、华阴、华县、渭南、临潼、三原、富平等县。"足迹所至,十室九空,遍地哀鸿,奄奄垂毙"。"每至一处,饥民攀辕卧辙,哀号乞食。""鬻妻卖子者哭声载道,服毒自缢者僵尸于室,甚至一家4口,同时饿死……

饥饿大逃亡

在那场饥荒中,陕西省出逃灾民和被卖出妇女、儿童的总数,累计达78万余人。

买卖妇女儿童在当时几乎成为一种合法的经营。各县县城包括省城西安在内,街道上公开设有人市市场。被卖儿童或妇女身插草标,明码标价。

妇女价格每人二、三元不等,儿童格则要更低一些。当时粮价飞涨,小麦每斗价格在5-8元之间,凤翔岐山一带已涨至每斗12元。那些被卖妇女儿童的身价,尚不及斗麦的三分之一。很多妇女为了活命,只好自卖自身,分文不取("谁引我,紧相连,不要银子不要钱")。

从山西、河南蜂拥而至的人贩子,成群结队地将低价收买到的大批妇女孺运出潼关,重利出售。陕西省政府曾通令各县禁贩人口、查拿人贩。但这种禁令实际只是官样文章,一纸空文。许多人贩手持的卖身文契,就是由当地的县府官吏代书代写的,"官府为此收费一元二元不等,该人贩持此文契,视为公然"。

合阳县县长窦建章派其妻弟唐放民踞守夏阳渡,名为查拿人贩子,实则抽人头税。妇女每人过境需缴纳出省费10元于20元。当时关中通往潼关的大道上,饥民载途,哭声震野,许多妇妇儿童,饿毙在出逃的途中。路旁的浅沟和田野里,饿殍随处可见。

绥边县一妇女,丈夫饿死在家中,她抱着刚满3岁的儿子丢在路旁的河滩上,自己只身奔逃。"儿子哭追于后,其母回身将儿子抱起抛搠河中,大恸而去"。

礼泉县灾民王某,与妻带一子一女出逃。是夜与其他灾民共宿一破庙之中。夜半妻自卖自身,随另一灾民逃走,次日王觅妻不得,知有变,子女见其母,大号。王愤怒甚,一手抱子,一手抱女,投田野枯井之中而亡。

灾难起因

被称为“八百里秦川”的富庶之地,为什么这次灾荒如此严重而持久呢?分析其原因,大概有以下几种:

陕西境内土厚而泉深,清末民初,陕西的水利建设、农田建设多年失修。人们总喜欢把陕西比做“神皋沃区”,其实,所谓的“神皋沃区”,只是指周、秦、汉、唐的盛况而已。自唐末后,大灾大旱时常发生。人相食的惨事时有记载。

民国以后,三秦境内战争不断,民生凋敝,天灾紧跟,往日没有死于兵匪之患的人们,今天却流离辗转死于沟壑之中。而且灾荒是全省性的,赤野千里,调剂无从,这是导致灾荒严重的第一个原因。

而且陕西从1927年开始就旱荒严重,延续达四年之久,无从以丰补歉,这是1929年灾荒严重的又一个原因。

当时陕西交通不便,运输极度困难,运回石米要费10石米的价钱,价巨途艰,这是造成灾荒严重的再一个原因。

在陕西大灾之时,虽然有各方面人士捐募而来的粮款在外省待运,但可惜大路上局势不定,上海、徐州、蚌埠、丰台等地的赈粮只能小批小批地运回陕西,这也是使灾荒恶化的上个原因。

于右任先生1931年5月19日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“总理纪念周”上的报告指出:“自民国开国后,不论北洋军阀势力如何顽强,但南有粤、而北有陕,革命之势力总时时与军阀奋斗,总理所倡导之义举,陕西亦无役不从,当时在南方则地方富庶,尚有华侨供给,在北方则无一可恃。粮也要穷百姓供给,草也要穷百姓供给,军中一物一事。无不要穷百姓的汗血钱,故地方已精疲力尽。”

党晴梵于1931年1月在《陕灾月刊》上撰文指出:“在关中西部的眉县,水田肥地皆种烟苗,农民大多吸食鸦片,致使粮食异常缺乏,而农民体力又弱,一遇旱灾,即束手待毙。村落为墟,田地荒芜…”这也可以说是造成这次灾害的原因之一,由于这些因素不同程度的影响,造成了陕西这次荒灾的爆发和迁延。它不能不引起今天人们的认真思考和反思!

幸存者自述(1991年)

--陕西省命阳县黑池镇南廉村杨村杨满运(77岁):

那年,我把我弟弟给卖了。我那年15岁,我弟弟5岁。我们全家4口,一路计饭逃到白水县。逃到那里之后也没有寻到活路,只好把弟弟卖了。卖了3斗糜子,大约100来斤。我弟弟现在姓王,叫王重德,如今也67岁了。幸亏我们家逃出去了。我走时我们这条巷有20多户人家,回来时一户也没留下,除了逃出走的。全饿死了。

我记得当时逃出去的还有两户。

一户是杨国子家。杨国子这两个儿子,两个女儿,一个老汉。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饿受不住,入冬就逃出去了,家里就剩下老汉一个人。入冬后一天早晨,老汉出了院门想去寻点吃的。人东倒西歪的,立都立不住--遭饥馑时人都那样,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。老汉刚走出院门没几步,倒在地上就死了。死了就死了,没人管。那年月村子里到处都是死人,谁也顾不上管谁。

另一户是杨登高家。杨登高家弟兄5个,还有个妹妹,连爹妈一起全家8口,都逃出去了。不过逃出去也没能都活下来。逃到蒲城和韩城的两个兄弟活下来了,另外6口逃出去也全饿死了。

--陕西省阳县孟庄乡东吴村谭竹能妈(76岁):

我没名字,村里人都叫我竹能妈。过去我的工分上填的也是谭竹能妈。

我娘家在代堡村。那边饥荒比这边吓人。什么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,最后糠和树叶都吃没有了,没活路了就只好往外边逃。我三哥和一个本家兄弟逃到黄龙县那去了,死活不知,此后再没有回来。那时候比现在。那时候村子里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出门,连黑池镇在哪里都摸不着。但一闹饥荒,人胆子就大了,哪里都敢去,只要能寻着吃的。人就是这,人什么罪都能受,就是饿罪受不住。我还有个小妹子那时才3个月,养不活只好给了人。我是10岁多就过来当童养媳的。我姐姐也是童养媳,她比我过来提早。到这边来总算没饿死,活下来了。

我有个姑姑家在池东村。听我姑说池东那年饥荒闹得更厉害,村子一多半人家都绝户了。我姑当时有4个孩子,两个男娃两个女娃。两个男娃逃出去了,两个女娃全给了人。不是卖的,是给了别人的。那时女娃不值钱,给都没人要,还敢说卖!

--命阳县黑池镇南廉村刘积绪(71岁)

说起卖婆卖女人的事,最惨的是村边的刘娃。刘娃家没有地,一分地都没有。刘娃常年在黄河难上以拉船为业。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,刘娃就把他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娃,一块卖到对河山西永吉县去了。听说卖了40块现大洋。当时40块大洋能买多半担麦。可惜麦没买成,刘娃自个也没吃上。他从山西那边过来没回到村里,就在南沟被人勒死把钱掏走了。尸身是第二年雪化之后才被人发现的,村里不少人去看过,说脖子上的绳还没解开。

再就是杨玉吉家。杨玉吉4个娃,全是女娃。也是饿得没办未法啦,他就把门板和窗扇拆下来,绑了个筏子,叫他女人和4个女娃全坐在上边。黄河那年结了冰,冰很厚,胶轮大车回走都没事。杨玉吉就在冰上拖着门板,把他女人和4个娃拉到黄河对岸。他开始哄他女人,说只卖两个女娃。但过了河就把四个女娃连婆娘一块卖了。卖了多少粮食不知道。他最后没饿死,但回来后就不怎么说话了,人看上去跟痴了差不多。

--命阳县孟庄乡谭乾娃(84岁):

1991年8月初我们来到谭家时,这位84岁高龄的老人正坐在后院的窑洞前边看《三国演义》。时值酷夏,老人让我们到窑洞里坐,说窑里凉快。进得窑洞片时,我不胜其寒。只好又逃了出来:没料到这种黄土窑洞里这么凉,温度似乎比宾馆带空调的房间还要低。老人笑笑,说那就在院内的阴凉地坐吧。老人银须童颜,灰布衣裤。说话声音算不上洪亮,但底气犹足。交谈数语,我们马上他清晰的记忆力而吃惊了。

是问1929年旱灾的事吧,那年头,卖儿卖女卖婆娘的都有,卖房子卖院子的也有,就是没有卖地的,地那时候没人要。房子院子也不值钱,一间房能卖二、三块钱,连一斗麦也买不下。卖婆娘报导有。谭天有就反婆娘卖了,这事村里年岁大些的人都知道。人贩子领人来了,天有婆娘卖了,天有婆娘抓住门框不走,哭哩叫哩。天有上去把他婆娘的手扳开,说去吧,守在家里等饿死呀!谭金海家是把房子卖了,一院房子全卖了。一家9口,5个儿子2个女娃,举家逃到富平、洛川那边去了。后来5个儿子中活着回来一个其余几口死活就无人知晓了。冯生家也是把院子房子全卖了,一家7口逃出去,至今再没有回来。高克勒弟兄两个,原来是做生意的,论家境出去,在村子里是偏上等人家。克勒爹就常常给村里人吹说他的这境是:"儿子不多有两个,麦子不多够吃馍,婆娘做饭我烧火,我不能争(欠)人人争我。"临到那年也撑年也撑不住了,也把房子卖了逃出去了。

别的村也一样。我外祖父和我舅家在路井镇刘家庄。我外祖父把我外婆卖了,我舅把我舅妈卖到富平县,卖了30块银元。但我舅妈停了几个又偷跑回来了。说那边和这边差不多,饿得受不住就跑回来了。

1--4月,饿毙:20.6万人

据当时的一份统计资料记载,截至1928年底,陕西各县呈报到省的饭毙灾民人数为2800余人。1929年1至4月,饿毙灾民人数骤然上升20.6万余人。

面对越来越严重的灾情,国民政府于1929年初成立了赈灾委员会,决议发行赈灾公债1千万元 。1929年4月7日,《申报》发布了"国民政府赈灾委员会募赈启事":"天降浩劫民罹巨灾,据报去年灾区至22省审定广,灾民在5千万人以上,其最甚者为陕甘晋绥等省,终岁不雨赤地千里……务乞仁人君子闺阁名媛大发慈悲慷慨解囊。"各地民间义赈组织,如"华洋义会"、"旅平陕灾救济会"等也展开了赈济活动。1929年2月26日,华洋义赈会在《大公报》上发布"赈务重要文件",报告"美国已捐到赈款11万元",其中5万元"购粮运赴陕西。"陕西省当局也采取了一些赈济措拖。西安市政府特设工赈办事处,"招收青壮灾民约4千人,每日修筑省垣各马路。每人每日发面1斤12两"。另外,"于省垣四关,各设粥厂一所,总计食粥极贫人民1、3万余口,每日就粥厂食粥一次"。但这些只能是"杯水车薪,聊资点缀。"截至1929年2月,陕西省灾民人数已达655万余人,而收到的各类赈款,合计只有11。2万元,灾民人均仅1分7厘。国民政府赈灾委员会发行的1千万元赈灾公债中,拨给陕西灾区的为190万元,但截至1929年6月,陕西赈灾会实收到的此项赈款仅有6万元。1929年2月,旅平陕灾救济会对关中、渭南、蒲城、华县、临潼等14县的灾情调查报告记载,至1929年元月底,所查14县灾民人数为221万余人,存粮约2500万斤,平均每人不足12斤。其中长安县灾民63万元人,存粮20万斤,人均0。3斤;临潼县灾民12。2万人,存粮万斤,人均1两6钱;华县灾民14。2万人,存粮亦只有2万斤,人均1两3钱。

粮尽食绝,饿毙灾民的人数迅速增多起来。

资料摘录

--"救命!快请救命!陕西省城一隅,每晚至少饿死25人;重灾县城甚于省城者有46县,灾情重大如活地狱。"

《申报》1929年5月8日

--"陕灾情愈重:饿殍载道伏尸累累,春雨失时生机断绝。

近日陕省饿毙之饥民,仅西安-隅日必数十人。市面死尸累累,触目皆是。赈务会每日接到灾民饿死照片,盈千累万。陇县铁佛寺去本有烟户60余家,现在绝户已10余家。房已拆完,死亡40余口;活埋妻者10余人;逃亡在外都20余口顺八渡以南,本有48户,现在仅剩8户。民食仅有苜蓿一种。真是民有菜色,面皮青肿。每斗麦价已涨至10元。"

《大公报》1929.5.6

--"以前报告饿毙者,尚多游手;近日死亡枕藉者,纯系良民。现在各县饿死者,每日2000人以上,且日复日有增加。"

《大公报》1925.5.5

--"饿毙之数,至足惊人。岐山一县,即饿毙近4万人。据红会报告,至本年5月间,陕人饿死者,已达40万人。"

幸存者自述(1991年)

--陕西省郃阳县黑池镇南廉村王富合(78岁):

我们村那年总共饿毙饿死多少人,这我说不上来,没计算过。但我知道住的那条巷,36户死得只剩下14户。有逃出去的,也有饿死的。人没吃的了,可不就只剩下一个死!什么都吃光啦,只要能嚼烂能往肚里咽的东西都吃光啦!糠、玉米芯子、棉籽、刺根、柿子树叶、杏树叶子,我都吃过。还有榆树皮--榆树皮那是好东西,比其他树皮都好吃,当然不会比正经粮食好吃。怎么个吃法?把树皮剥下来,烤干,碾成面,熬成稀糊糊吃。有时掺点别的东西,有时什么也不掺,就那样喝。我们村子四周原来榆树最多,后来就绝种了。

有没粮吃饿死的,但也有弄到一点粮食,还没有吃到嘴里就叫人害死的。这号事,那一年我们村就有好几宗。

一宗是杨玉祥家。杨玉祥现在还在世,死的是他父亲。不是饿死的,是被人打死的。那年冬天,杨玉祥他父亲从山西那边贩回二百斤糜子,刚进门,就有人把杨玉祥叫出去了。等他回来,他父亲已经被人打死在炕上。用枪打的,腰上穿了个洞。二百斤糜子一颗没剩,全被抢走了。谁抢的没人知道。那年月土匪多,政府也顾不上查问这类事,死了就白死了。

再一宗是杨成娃家。成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点面,就被人勒死在灶房里。听说面不多,就二三斤,成娃正打算做了吃一顿饱饭,结果就叫人给害了。

还有杨自成家。杨自成原来弟兄5个,老四和老五卖到北山头去了,剩下老大老二老三弟兄三个,另外还有他爸和他妈。自成爸那年有60多岁了,老汉不是饿死的,是被三个儿子活活勒死的。也是那年冬天的事情,那天弟兄三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点麦子,他们偷看磨子,磨完麦子之后扫磨眼时,老汉饿急了,用手捏了点面就往嘴里头塞。三兄弟上来就把他爸勒死在磨道里。自成娘后来也没活多久。第2年了糜子后,自成娘一顿吃糜子面饼吃得太多,活活给撑死了。

--郃阳县马家庄乡北足仁村梁德山(85岁):

这是位很有意思的老人,85岁了还经常骑着自行车到处跑。我们见到他的先一天,老人不巧刚摔了一跤,腿受了点伤。"没X事,就是扭了点筋,过几天好了我还照骑不误!"老人这样信心十足地对我说。他既没住院,也没有躺在家里的炕上,我们是在村边打麦场的树荫下见到他的。打麦场修在河崖边上,河崖下边就是黄河。老人挽着裤腿,席地坐在打麦场干燥而亲切的黄土地上。听我们道明来意之后,老人连一秒钟回忆思考的余地也没留,仍然用刚才对我讲"没X事"的语调,讲述了下列事情。

这事不用想不用回忆,民国十八年年景谁能忘得了?人忘了肚子也忘了!我们这条巷饿死的人,我给你从巷头数:

先是梁开吉一家。几口?6口还是7口反正全都死了。全是饿死的,一口也没光出去。

再是梁昌一家。儿子逃荒走啦,随后老汉把女人卖啦。那时候卖女人的多哩,梁启贤也反女人卖啦。还有卖儿媳妇的,梁向引就把儿媳妇给卖了。梁芒贤的女人也给卖了。梁芒贤的女人不是他自个卖卖的,是叫人拐卖走的。梁家昌把女人卖后不久,老汉自已也饿死了。一家人全死绝了,后来院门也泥死了。

还有梁碰了一家,也是饿死的。还有梁存祥。梁存祥是在黄河的冰面上摔死的。那年黄河结了冰,梁存祥和另外三个人到山西那边担粮,回来时在冰上滑了一跤,人就给摔死了。结果加外那三个人,把存祥的那担粮食分开担了回来,把人仍在冰上不管了。

再过来是梁更志家。梁更志一家9口,都没有活过那一年。梁更志是跳井死的,他那年有36年,管着我们这条巷300亩地的催粮差事。不,他不是村长也不保长,就是按田亩划分,叫他管300亩地的粮差。每年到时候,县上催粮的人不找别人,专来找他。那年县上催粮的人来了,更志就说你先等一会,我去一下就来。这边人刚走,那边就听见井盖响哩。大伙就知道事情坏啦!那井有36丈深,人一下去就甭打算救--你想,地里XX不长,人都饿得吃人肉哩,他到哪里去催粮呀?那口井还在,就在场那边不远,你们要不要去看看。

确有其事:人食人

在所有能够用来充饥的东西都吃尽之后,被饥饿折磨得几近疯狂的人类,开始把牙齿残忍地伸向自己的同类。历经百万年进化的文明人类,在张嘴闭嘴之间又倒回到原来的起点。饥饿在这时主宰着一切,它把人类的道德观念、相互关系、情感好恶涂改得面目全非,人类在那一刻自己也难以认清自己或者说才真正认清自己。各地报刊相继报道人食人惨剧,标题赫然大书"人肉充饥"、"烹食婴孩"字样。很多地方出现了经营人肉食物的嘿店。韩城、澄城一带,甚至有成坛成成坛腌制人肉的传闻。某地一次击毙土匪三十余人,尸体尽为蜂拥而上的灾民所食,"且谓其肉较饿死者肥美多多云"。某县县长闻辖下黎民中有一人常年以人肉充饥,"心甚恶之",命人将其拘捕欲处以重刑。不料此人面官后"并不狡赖,谓所食人肉为狗食余剩。县长闻之,只有长叹不已"。三原县一中年妇女携3岁幼子逃荒,夜间投宿于一村民家中,晨醒不其子,寻至灶房闻蒸笼中有异味,掀开笼盖,见孩子坐躺笼中皮开肉绽,已经被蒸烂多时。蒲城县一六十多岁老太太,带着8岁的孙子逃至一座破庙前,听到有人如呼快来吃舍饭。进庙每人得肉汤一碗。喝到碗底,孙子从碗中捞出一节人手指头让奶奶看。老太太惊扒着破庙正殿的窗棂往内一看,只见大殿上挂着一长溜剔剐干净的人骨架子。老太太大骇,拉着孙子抢出庙门,仓皇而逃。

资料摘录

--"陕西亦有烹食儿童之事。故各县儿童不敢出户,防被人劫去烹食。"《申报》1929.4.28.

--"食人惨剧,愈演愈烈,犬鼠野性,更为上肴。一部分灾民,自民国十七年(1928年)秋季以来,恒以人肉充饥。初仅割食无名死尸,后虽家人父子之肉,亦能下咽。近则隐僻地方,往往捕食生人。"《大公报》1929.5.5.

--"陇县南七新庄柳姓一家,死亡殆尽,最后其父将其12岁的女儿吃了。花石岩地方亦有被吃死尸一具。"《大公报》19295.6.

--"郿县之井沟村,有郭氏夫妇二人,因绝食日久,无法生活。适正月望后,有逃难出山者3人行抵该村,饥疲已甚。一人进郭家乞食,余皆在外等候。逾时不返,2人进入室内窥看,此人竟被郭氏夫妇缚于柱上,手由塞口吧刀斫伤头部,血流如注。两臂之肉,已割煮X中。2人视之骇走,即狂奔槐芽镇向驻军报告。随即派队将郭氏夫妇拿回审问,该犯直言不讳云:食粮早绝,无以为生,已食死尸3具,活人两身,恳速枪决,免再受这饥饿之罪。又该县王村有杨姓者,亦因饥饿难忍,竟将一饿至奄奄待毙之人杀而食之。"《大公报》1929.4.9.

幸存者自述(1991年)

--陕西省郃阳县黑池镇村杨嘉荫(78岁):

我那年16岁,已经不小娃了。那时候大人小娃全一样,全没有活干。地里到处红光光一片,一丝绿叶都看不见,树枝树杆全是折的,树叶树皮早捋光剥尽了哪里还有稼活干?有活干人也干不动,大人小娃全都饿软了,每天出门唯一干的活就是四处寻找吃的。我那时常到村里的龙王庙前边去,那里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。不是去那里求雨,那时已经没人求雨了。人饿到那份上,连龙王爷、连神都不信了。除了肚子,别的什么都不顾。龙王庙前边有卖馍的,也有卖包子的,卖馍的笼口盖好几层布,只留一个很小的口,怕人抢。卖包子的不说是什么馅,不说是猪肉馅羊肉馅还是牛肉馅,也没有人敢问是什么馅,反正是肉包子,内边有肉味。其实当时村里很多人都知道那是人肉包子,但没有人敢说。卖的人买的人都不说。我没吃过那种包子,但见过别人吃过,还见一个人从包子内吃出片人手指甲。我记得还有人问吃包子的人是什么味,那人说跟猪肉差不多。卖包子蒸笼底下的灶火里,填是柴炎和死人骨头--这我可记得清清楚楚,是不是人骨头,大人小孩一眼都能认出来。人骨头烧着了跟柴火不一样。滋滋响,冒着油泡,有烟还有一股说不来的气味。

--郃阳县黑池镇南廉村杨倍荫(71岁):

那年我差一点被别人给吃了。

那时候,各家各户的大人都不敢叫小娃出去。一是怕狼和狗。那几年狼特别多,大白天狼进村叨小孩的事经常发生。狗比狼还可怕,狗那时候吃死人吃得全身都脱毛,人一倒下狗就吃,见了小孩扑上去就咬脖子。再就是怕小孩出去被别人吃了。那一年蒸的煮的吃小孩的事传得到处都是,还有亲生父母吃亲生儿女的。我就差一点给人家吃了。

我记得那一家是弟兄两个,就住在龙王庙前边那条巷里。他们哄我说给我馍吃,叫我跟他们到家里去取。那时候小孩一听到有馍吃,你叫干什么就干什么,你叫去哪里就去哪里。我一进屋子他们就把门关了。还叫我坐到炕上。我刚坐到炕上他们就上来捏我的腿。幸亏我爸和我哥他们听到消息,寻着追来了,我才没被吃成。现在一想起那弟兄俩当时看我的眼神,心里还直打颤……

狼在1929

狼,给1929年那场大灾难涂上另一层恐怖色彩。我未能查询到惨遭狼害的确切人数,在一些地方志和当时的报刊上,也只看到过零星几则关于灾年狼害的报道。但是,在我采访过的所有幸存者中,几乎所有人都提到过这位夜行者的鼎鼎大名。现在,狼已经基本上从关中平原、从人们生活话题中绝迹了。但那些关于它的记忆,至今听起来仍然让人毛骨悚然。

--郃阳县黑池南廉村杨玉堂三兄弟,大白天在黄河滩锄地时,遭到了7只狼的围攻。三兄弟背靠背,抡着锄头边喊叫边乱砍,狼就是不退,整整对峙了一个上午,还将杨玉堂二弟的后脖颈咬了一个大口子,后来村子里其他人操着家伙赶来了,狼这才很不甘心地逃走了。

同村杨德有的母亲饿病在炕,也是大白天,狼从院墙跳进来蹿进屋子,老太太问谁呀,没人吭声。老太太扭脸一看是狼,喊都没喊出一声,脖子就给狼咬住了。最后狼把老人的血吸干,还想把人也拖走。咬着脖子将老人从炕上拽下来,拖出屋子,一直拖到院墙跟底下,狼才跳墙跑了。

--郃阳县孟庄乡东足村谭斯汉,当年刚满两岁,父母在志里干活时,让他在场边玩耍。场里那么多人,一只独狼居然溜到场边,乘人不备,将两岁的谭斯汉刁起来就跑。满场人挥着扁担镰刀,呐喊着在后边追赶了三四里路,狼才在跳过一处崖背时将小孩丢下。至今,谭的屁股上仍有当年被狼咬伤的疤痕。

同村谭闯生家养着一条狗是全村的狗王,壮得像只小牛犊似的。一天谭闯生到井台去挑水,回来发现狗不见了,院子里满地狗毛和血。原来三四只狼乘他出去进蹿进院子,硬把狗咬死后拖走了,连狗脖颈上套的铁圈也咬断了。此后,各家都给狗脖颈套上了带刺的铁圈。

--郃阳县孟庄东足村后关谭昌明的妻子,晚上起夜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撒尿,被事先钻进院子的一条狼从手内将孩子叼走。全村几十个青壮年打着炎把追寻了一夜,到底也没孩子找到。

东足村沟东一对夫妻,大晌午在地里拔豌豆。开始两口子并排往前拔,一边拔一边说着活。男的手快,拔着拔着走到前边去了,妻子在后边说你拔你的我能撵上,丈夫拔了一会又叫妻子快点,没听见妻子回话。扭回头一看,只见妻子已经被一条狼扑倒在地,脖子都已经被咬断了。

这个村还有一个姓谭的武秀才,一身功夫,平时赤手空拳,七八个小伙子也近身不得。村里当时一般人都不敢单独外出,即使是年轻小伙子,门也是三五拱伙,提着马刀棍棒吆吆喝喝的。武秀才自恃有功夫,没把狼放在眼里,结果还是被狼害了。那天他单人去县城办事,回来时和狼遇上了。多少只狼无人知道。那时候狼都是一群一群的,少则七、八只,多则一、二十只。最多时,有人见过七、八十只狼集成一群浩浩荡荡从村了中间通过,就像一支土匪部队似的。武秀才那天肯定是各一大群狼遇上了,到底未能逃脱,等村里人寻见他时,胸膛、肚子都已经让狼掏空了。

我在这个村采访时,本想见见谭斯汉,看看这位两岁时险葬狼腹者是个什么样子,听他讲讲当时的情形各感受。不巧他不在家谭如今年也是60多岁的老人了,在村里教小学,还没有下课。我见到了和他住在同一条巷道里拐外一位老人:谭益斋。是这位老人告诉了我许多灾年的情景和狼害之事,前边我摘记的一些事情就是他讲给我听的。这位老人颇善词令,讲起来眉飞色舞,一口纯正的陕西方言听上去有滋有味,表情也相当逼真。谈话结束他对我说:

"最后,狼多得把人吓到什么程度?把人吓得和狗一样,出门下地,个个脖颈上都套个带刺的铁圈,只怕叫狼咬了脖子。割谷拔豆子时,男男女女,尻子后边都吊着一把刺荆,以防狼从后边偷袭……

至于在大灾之年,因何狼这么多疯狂,老人回答我说:"收生哩!老天爷觉得闹饥荒死人死的还不够,派狼再来收生哩!"

"--当然这是迷信。"我并没有争辩和提醒什么,老人自己讲完前边那些话之后,紧接着又补充了这么一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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